|
某一年她說著並不純正的廣東話，逗得我開懷大笑，然而，我使出混身解數說著極為生硬的西班牙語時，她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，因為她誤會我在說著西班牙粗言穢語....這是我們的開始。她就像貓一樣，每一次說話都要帶著輕輕的聲音，生怕把她嚇壞，有時她凝視著窗外，默不作聲，眼中帶點憂愁，就有如我的愛貓在窗台上享受著陽光，有時她笑得咀也合不上，就連淚水也滲出來；這就是她，她來自西班牙，且有著貓咪的一般個性。
她和姐姐來港工作，也可藉此帶著一個借口伴在我旁，她們就住在我家不遠處的旅店，我把家裡的匙給她，滿以為方便照顧，她卻返過來把我照顧得妥妥當當，香港人每日三餐，西班牙人卻每日五餐，如不需出外工作，一天五餐我從未缺乏過，家裡整齊得令我也吃驚，神學書藉和漫畫早已混在同一書櫃內，不諳中文的她，卻分類得井井有條。午餐和晚餐總有沙拉作伴，西班牙式的沙拉，並不是把所有疏果切碎，加上沙拉醬混在一起便成，當中選料，和每份不同種類疏果的切割角度，相當考究，這影響到她所說的口感，檸檬汁的比例也是學問，這都是她悉心所做的簡單菜式，卻細緻得令人窒息；晚餐過後，西班牙人總愛一杯咖啡或是一杯茶，還伴著一小塊巧卡力，溫和燈光下，是聊天訴苦的好時間。之後就牽著她的手，陪她返回附近的旅館，短短的路程中，她走得累了，我就抱起她繼續慢慢的走著，原來感覺並不浪漫，因為多走過了一個路口後，我全身就顯得乏力；早上，當我尚未甦醒時，她就準備好早餐了，這令我感覺到，家並不是一個空間，也不是彼此擁有一所樓房，而是二人在時空中相遇，她的生活滲入我的生活，我的生活總有著她，彼此的心，才是家。
我心裡帶著慚愧，她也是帶著一身的工作，留在香港，每天到處奔走，也是忙得透不過氣來，怎麼有餘力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條？換句話說，我一直來把工作放在第一位，日以繼夜的不停，總不能當成藉口，她令我反思得很多。
你應當全心、全靈、全力愛上主，你的天主....你應當愛近人如你自己。（谷 12：28~34）
何謂全心？全 - 其意是盡，有傾盡全力的意義，怎樣全心去愛天主？又或者，怎樣全心去愛一個人？這是人生需要研究的課題，全心全意全力全靈就是專心一意，有時候，我們祈禱不夠專心；與人談話交流不專心；工作不專心，就連吃飯也不能專心，專心就是一心，就是沒有丁點兒的殘缺，在我眼中，她清潔每一隻杯、每一件衣服、每一對襪，到煮調美食也盡心盡力，她令我知道怎樣全心全意全力去愛天主，就算做不到，也有典範給我參考，她用不著千里昭昭來幫我打理家務，如當中沒有愛，她大可到處遊山玩水，她做的每一件微小事情，都令我有所頓悟，有所啟發。
一天，她要回去了，我的生活就返回原地，每天除了忙著學業、工作外，我還學懂要對自己好一些，當她不在的時候，我老是忙著做沙拉，那是她曾經給我做過的沙拉；但怎樣做也不如她所作，也忙著打掃、忙著煮調，忙著睡覺，這一切都是以往所忽略的，人總不能單靠一個即食麵為生，還要學懂煮一餐飯；洗衣服並不是一股腦兒地放進洗衣機內，還要學懂深色和淺色衣物分開洗，原來家務也有專業成份；她不在的時候，我覺得生活就有如修道，家就是一所修院，那管是有別於真實的修道院和真實的修道情況，自身必須把這所修院打理好，就如聖女小德蘭所言，一切從微小的事情上做好，人不能大事精明，小事就胡塗，或許，生活應從小事開始精明，大事才顯有條理且無誤。
我在祈禱中問天主：為甚麼我做的薯條，總不及她所做的香脆；還有雞胸肉上的芝士，總不及她所焗製得濃郁，是我不夠用心嗎？還是，當中欠缺了一些竅門？我彷佛聽到天主跟我說：她所煮的，是為他人而煮，而我所煮的，只是為我自己。我默然望著鏡中的自己，工作上力爭上遊，賺到錢給媽媽出外大魚大肉，但回想過來，我從未煮過一頓飯給媽吃，直至媽過身前也沒有...
她令我所悟的，不單是一切從微小做好，還要學懂珍惜。
懷念已在天國的兩隻貓咪 - 梁咖哩和Money Liang，還有媽媽和來自西班牙的她。
| |
|